風のゆくえ

2023年3月29日

原文刊載於：苦しかった「夫らしさ」　夫婦卒業、家族に　ryuchellさん／「いばらの道…」　でも、これが家族の幸せの形　pecoさん

藝人ryuchell與peco在2022年8月解除了法律上的婚姻關係，在各自的Instagram上宣布未來也將以「人生伴侶」的身分一同走下去。兩人摸索出的「全新家庭形態」是什麼呢？

ryuchell與peco在2016年12月結婚、2018年生下長男。ryuchell苦於自身的性別認同、與「丈夫」身分帶來的壓力，在與peco討論過後，兩人決定解除婚姻關係。他們現在仍然維持著家人的關係。

【岩本桜、神内亜実】

讓人喘不過氣的「丈夫的樣子」　從夫妻畢業、成為家人

――請跟我們分享一下你會做出這次決定的經緯。

有著「丈夫」這個身分、有「妻子」這樣的存在，就開始認為「必須表現出丈夫的樣子」而扼殺自我。慢慢地我開始有愈來愈多的機會去思考自己的性取向，我開始覺得不是身為丈夫，而更想要以爸爸、以一個人的身分去守護家人、愛著家人，所以就對teco（peco的暱稱）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。
我們也有過衝突，但他還是願意接受，我真的很感謝他。現在我更能好好做自己、也更能有餘裕地跟孩子自在相處了。

――你跟peco具體來說聊了哪些事呢？

首先我跟他說了包括我的性取向在內、我是這樣的人。然後告訴他「我想要從夫妻這個形式畢業，雖然這樣就變成以個人的身分了，但還是想跟你以家人的關係一起生活下去」。
但最重要的是teco也必須要幸福才行，我們彼此都有做決定的權利。所以我們一起思考了「這樣的家庭形式怎麼樣？」
雖然我們是藝人，但其實這次的決定不公開也無所謂，或許我也不必在Instagram的發文中寫上「這是我的人生當中第一次喜歡上女性」這句話。
但我還是寫進去了，因為我不希望旁人做些有的沒的臆測讓孩子受傷，也認為重要的事由我們親口說出來對家人是最好的。
tece對於新的家庭形式能不能過得幸福應該一直都很不安。不過在一起發布Instagram之前，他還笑著說「這樣寫不行」跟我一起討論文章內容。
就在我們這樣討論的過程中，慢慢感受到「新的家庭應該就會像這種感覺吧，能這樣一起笑著過日子就是幸福吧」，對他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吧。

――「必須表現出丈夫的樣子」這樣的想法，帶給你什麼樣的痛苦呢？

我對於身為孩子的家長感到驕傲，也因為有家人才有了努力工作的動力。不過這樣的痛苦有很大的部份來自於我的性取向。
如果我不是從事站在人前的工作或許會不一樣吧，但有了丈夫這個頭銜，自己的發言也同時會有人認為這代表了丈夫的這個立場。不過因為這是我自己一路走來的人生，我也不想要有「不想被人這樣看待」的想法。
在這樣的自問自答當中，我開始有了保有家人的關係、唯獨放下丈夫這個頭銜說不定是個辦法的想法。工作上有因為我身為丈夫而來的委託，回到家我也還是「身為丈夫的ryuchell」，我想要有一個可以當真正的自己的地方。

――對ryuchell來說，所謂的丈夫是什麼樣的形象呢？

單純就是過著夫妻生活的男性吧。只要我把自己的性取向帶進墳墓裡一切就會很順利吧，不過因為這些埋藏在心底的想法開始一點一滴冒了出來，結果我們夫妻反而愈來愈常吵架。
這讓我感受到我沒辦法壓抑真正的自己，不過認同真正的自己也才更有辦法去愛身邊的人。

――你在Instagram上也寫到「明明對身為父親由衷感到驕傲，卻自己束縛住了自己」呢。

剛開始上電視的時候，我是以一個「明明是男生卻化妝的人」活動的。我一直覺得「『明明是男生』這句話有必要嗎？」也認為「自己就是自己」。
所以，大家說「世上的男人或丈夫一般來說都是怎樣，ryuchell真厲害」也讓我覺得莫名其妙。無論何時都必須以ryuchell這個個體生活，讓我覺得很痛苦。

――你也寫了「在愈來愈多聊到身為『丈夫』的生活方式的機會中，在『真正的自己』和『隱藏真正自我的ryuchell』之間，慢慢開始出現了裂痕」。

我想每個人都有感受到「我正在勉強自己」的時候。畢竟沒有人想要被他人討厭，有很多人都把勉強自己當成是活下去的手段。不過在我心中這已經超出了生存手段。
明明是當成生存的手段、賺錢的手段、為了保護家人而選擇這麼做，我卻愈來愈不了解自己，也開始對隱藏自己的真心而自責。
察覺了自己這樣的變化，讓我的壓力愈來愈大，開始不想去工作、甚至不想出門。這時候，我心想「我必須要在30歲之前改變這樣的生活方式」。

――你有過「因為我是丈夫所以必須要這麼做」的想法嗎？

我很強烈地意識到「要有丈夫的樣子」這件事。幾乎每天都會接到「想請問身為丈夫的ryuchell」這樣的訪談。我確實是丈夫，但每當我身為丈夫的發言被寫下來，就代表沒有人將之視為ryuchell吧。如果是爸爸的身分倒是還好，但因為性取向的問題一直讓我心煩意亂。

――這是為了有全新開始的正面選擇嗎。

沒錯，我很清楚感覺到我打從心底開心，跟家人的關係也沒有變化。是為了不要讓關係惡化才選擇了這樣的形式。

――你接下來也會想繼續對大眾傳達你們結婚的形式嗎？

身為演藝人員，也有在經營社群平台，我想應該會持續分享我們的生活方式吧。我希望大家可以看見我們自己選擇活下去的路，但也希望大家不要受到我們的影響而輕易做出決定。
我是很不懂得怎麼活下去的人，也正因為如此，我明白活得很辛苦的人是什麼樣的心情，也想要陪伴大家。如果我能成為這些人鼓起勇氣做自己的契機，那我就會繼續站在公眾面前。

――最後再請你跟我們分享一下你對婚姻的想法。

我覺得沒有什麼「結了婚就必須要怎樣」，大家可以有各自多樣化的想法，我不想要去做出一個明確的定義。
育兒觀念也一樣，有人認為「夫妻要一直在一起不然小孩不會幸福」，也有像我們一樣不一定要維持夫妻的形式、只要小孩幸福就好的人。我覺得這都是正確答案，生活方式和幸福的形式不只有一種。婚姻觀念和育兒觀念，是伴侶之間好好討論、在自問自答中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的。
我在22歲時有了小孩，真的是太可愛了，是我最珍貴的寶物。照顧小孩是很忙，但如果沒有孩子，我應該也不會自己成立事務所吧。
不過，我覺得沒有結婚、沒有小孩也是可以過得很幸福的。有各式各樣的生活方式是很好的。

「這是荊棘之路…」但這是我們家庭幸福的形式

――ryuchell是怎麼跟你表明的呢？

他跟我說了他一路走來至今的人生、還有他是怎麼察覺自己的性取向的。在ryuchell對我出櫃的前兩個月，我一直覺得他怪怪的，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，他對我坦白之後我覺得一切的謎底都解開了。
ryuchell對我說「對不起騙了你」，但我並不覺得他有騙我，而是打從心底覺得「你一定很痛苦吧」「要坦白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氣，謝謝你願意告訴我」。
ryuchell說關於他的性取向，他原本打算帶到墳墓裡的。但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，就代表ryuchell到80、90歲都還要自己一個人背負著這樣的秘密，一想到就覺得很心疼，這樣他說不定會更痛苦吧。
這次公布之後，很多人都說「應該要在結婚前就說的」「應該在生小孩之前說的」，老實說我也真的有這麼說過。
但就算是這樣，我也從來沒想過「早知道不要跟ryuchell結婚了」，今後也不希望自己有這個念頭。我跟ryuchell在一起這八年間，我都沒有發現他懷抱這樣的痛苦，他一定也很受傷吧，這一點我覺得很對不起他。
我不認為這全都是ryuchell的責任，所以為了一起保護我們的家庭，最重要的是要保護我們的兒子，我想跟他一起克服這一切。

――選擇全新的家庭形式，你會不安嗎？

也不是不安，就是覺得「有這樣的家庭形式嗎」，在他對我出櫃之後，我自己也查了很多資料。用「丈夫 出櫃」之類的各種關鍵字去搜尋。
我有找到幾種不同的模式、但其中沒有完全相同的形式。所以我心想「不能靠別人的意見」，思考了要怎麼讓兒子能繼續開心過日子、也讓ryuchell能多少繼續往前走。老實說我沒有餘力感到不安，而是「只能這麼做了」的感覺。
大家常說「要追求屬於女人的幸福」，但我並沒有在追求那些。家人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，沒有比兒子每天過得開心健康更幸福的事了。
我相信ryuchell對我的愛都是真的，跟ryuchell結婚生下兒子也是我的責任。就算不再是丈夫與妻子的關係，但我們一樣相敬相愛、用一家人的身分一起養育兒子，只要懷著這樣的想法，我們就能好好走下去。
雖然會是荊棘之路，但這是考慮到一家人的幸福最好的選擇。

――選擇了新的家庭形式後，ryuchell有什麼變化嗎？

他對大家說出以往從沒說過的事、應該也受到許多沒必要受的傷害。
我是想要理解他的，但一定也沒辦法100%完全理解，現在也還在摸索要怎麼樣陪伴他走過這一切。
但大部分的人都說「ryuchell就做自己就好了」，非常體貼地接受了，ryuchell也努力成為他想要成為的ryuchell，我覺得這樣很好。他開始將內心深處真實的部分展現出來，應該慢慢活出自己的樣子了吧。

――peco你自己有什麼改變呢？

差不多就在一年前他對我出櫃，我一開始倒也不是震驚，就是心情沒調適過來，但因為還有兒子在，我沒時間沮喪，但這對我來說幫助也很大。就這樣照常度日的過程中，不知不覺地我就接受這一切了。
我對ryuchell並沒有什麼希望他做到丈夫該做的事這種的要求，也不覺得至今為止的ryuchell是假的。只要他有身為兒子父親的自覺，其他我別無所求。不管未來ryuchell會怎麼樣，我都會在他身邊支持他，也很期待跟他一起看著兒子成長。　

――你認為選擇了全新的家庭形式是個好的決定嗎？

以現在這個時間點來說，當然還沒辦法確定這個選擇100%是好的，只能努力過著日後回想起來會覺得「這麼做真是太好了」的日子走下去了。

――解除婚姻關係後，你們在Instagram上傳了戴著家人戒指的照片。

我們一直戴著婚戒，但這是「身為丈夫的證據」，對ryuchell來說婚戒應該是很沉重的。但戴著戒指也是個自我提醒，我們聊到有個家人的證明也很好呢，這時ryuchell主動說了「家人的戒指怎麼樣？」
不過就是個戒指，也不會因為沒有戒指就不是家人。只是在一個隨時可以看見的地方、有個實質的東西提醒我們是一家人也很好，所以就去做了。

――請跟我們分享你對婚姻的看法。

我認為結婚是賭上整個人生的事，這一點現在也沒有變。所以在ryuchell對我出櫃時我也決定要繼續跟他在一起。
另外有沒有小孩是完全不一樣的，我們不希望因為我跟ryuchell的關係讓兒子失去「家庭」這個歸屬。不管用什麼樣的形式，對於我們自己選擇的人、以及來到我們身邊的兒子，我都會負起對這一切的責任。

――對peco來說ryuchell是什麼樣的存在呢？

我們原本就是像朋友又像手足的存在，現在也還是一樣。就只是拿掉了「夫妻」這樣的頭銜而已。不管是以什麼樣的形式，他都是我和兒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