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のゆくえ

2018年12月11日

原文刊載於：福田雄一＆西川貴教が、ミュージカル『サムシング・ロッテン！』で開拓する“笑い”の新境地

音樂劇『Something Rotten！』自12月17日起將於東京國際論壇Ｃ演藝廳上演。本作為引用、致敬、諧仿『歌舞線上』、『安妮』、『悲慘世界』等多齣音樂劇及莎士比亞作品的音樂喜劇，2015年於百老匯首演大獲好評，現正於全美巡迴演出。
本劇的日文版執導・演出劇本，由BRAVO COMPANY劇團團長、同時也是電影、電視劇作家及導演，不斷探求「搞笑」的福田雄一擔任。而演出文藝復興時代無人不知的劇作家・莎士比亞的，是音樂人西川貴教。
我們訪問到兩位，請他們談談本作的魅力，西川貴教為什麼會適合演出莎士比亞，以及劇場、電影、電視演出的不同。

訪問・撰文 / 竹下力　攝影 / 友澤綾乃

──關於音樂劇『Something Rotten！』，百老匯上演的版本有許多引用、諧仿了諸多音樂劇的經典作品要素的喜劇，要改編為日文版有什麼特別注重的部分嗎？

福田雄一　首先是希望能讓沒看過音樂劇的觀眾也能看得懂。話雖如此，本劇的內容真的很紮實，每一句台詞都援引莎士比亞的劇本、歌曲也是從許多音樂劇作品中擷取而來，當然也有連我也不知道的引用，大慨只有硬核的音樂劇迷才會知道，但絕大多數的觀眾都不是這樣的。

西川貴教　確實，對平常沒在關注音樂劇的，比方說只追我的活動的人來說，引用中川（晃教）演出過的音樂劇大家應該也不會懂。

福田　西川迷不太看音樂劇嗎？

西川　最近我有在做舞台演出，有人因為看了我的舞台劇之後去看了「寶塚」的劇，但他們原本不是會看這些的人，絕大多數都是「想一起唱歌、一起嗨，被綁在椅子上會壓力爆表」的人（笑）。

福田　以本作來說會希望大家在西川先生出場的時候直接站起來看呢。

西川　希望可以囉。

──西川先生讀過腳本的印象如何？

西川　本作要搬來日本上演最難的部分，應該就是如何讓喜劇部分成立吧。我覺得在倫敦西區劇場和百老匯、或者說在東京和大阪也好，在不同的地方演出，喜劇的性質也不太一樣。這當中的衝突與融合，我想應該很考驗福田（雄一）導演的執筆。所以導演花了很多時間才完成演出用的劇本（笑）。

福田　哈哈哈。對不起喔。

──那麼福田先生起用西川先生飾演莎士比亞的契機是什麼呢？

福田　在想本作的莎士比亞要找誰來演的時候，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人就是西川先生。我問製作人「西川先生怎麼樣？」結果他跟我說「西川先生只接主角」（笑）。這次的莎士比亞是個很棒的角色，但不是主角啊。後來我們針對選角討論了很久都沒有結論，就先擱置著，結果就放到忘記了（笑）。

──（笑）後來怎麼樣了呢？

福田　有一天我在看富士電視台的『ワイドナショー』，看到西川先生上節目，突然想起莎士比亞的事（笑）。因為這個角色真的很棒，我想說跟他談談也好。因為我以前擔任過『堂本兄弟』的節目作家，跟曾經是這個節目班底的西川先生不算是完全沒有關係，就想要利用這一點（笑）。首先，我找上也是這個節目作家、同時也是西川先生的好朋友津曲ラッキー（津曲裕之），拜託他安排我們見面。後來他轉答「西川先生近期會安排」，但過幾天後我有其他事要出國，想著「啊、這下暫時見不到了」非常傷腦筋。結果正好就是隔天吧，我負責劇本・演出指導的井上芳雄的『Green & Blacks』（WOWOW）要錄影，我去了攝影棚，看到一邊貼著『堂本兄弟特別節目』錄影的標示，心想「喂，西川先生這不就在嗎！」但我當時跟西川先生根本就不熟，就先去跟交情很好的KinKi Kids的休息室附近探頭探腦，然後直接跑去堵他，拜託他來演莎士比亞（笑）。

──當時你是怎麼跟他說的呢？

福田　我一心想著要說服西川先生，根本就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了。順帶一提，我太太跟我一樣都是西川先生的粉絲，他答應演出的時候我太太嗨到一個不行（笑）。她一直說「好想去排練場喔」。

西川　聽你這麼說真的太榮幸了（笑）。跟福田先生碰面的前一天晚上，津曲先生傳了個訊息給我，說「你記得福田先生嗎？他說他想見你」。我回他「可以啊，跟我說他方便的時間，我這邊行程可以配合他」，結果隔天早上進了『堂本兄弟』錄影的後台，津曲先生突然通知我「福田先生就在你門口」（笑）。

福田　啊哈哈。

西川　「咦ー!?我不是說把時間給我再安排嗎？」（笑）。不過當時我當然沒這麼說，而是匆匆忙忙打開休息室的門，就看到他站在我面前。

福田　因為這根本就是命中注定吧？在『ワイドナショー』看到西川先生想起這件事、隔天到攝影棚你人就在休息室，這是命運，這是受到神明祝福的音樂劇（笑）。

──在西川先生看來莎士比亞是什麼樣的角色呢？

西川　百老匯版本就像是將70、80年代的搖滾巨星們全都放進大鍋裡燉煮過濾出來的角色。如果你有看過的話就會知道，比方說台詞和動作很明顯是致敬Freddie Mercury。但這一點跟我現在念高中和大學的外甥、甥女說，他們就完全不懂。

福田　現在這個時代，原作哏已經行不通了呢。

西川　就是啊。所以要是不更小心處理，就會更讓人看不懂。因此我會仔細拆解要保留致敬元素到什麼程度、一面對照福田先生的劇本，試著去塑造角色。但就在我拼命揣摩角色的同時，除了我之外的大家在排練場都處得很融洽，到了排練場莎士比亞就變成最寂寞的角色了（笑）。

福田　不過今天在試裝的時候他就為了「銀色比較好」「金色比較好」的色澤問題把服裝師找來討論。根本就是渾然天成的莎士比亞（笑）。所以我覺得就是因為這齣舞台劇的莎士比亞是西川先生才會更有趣。對服裝有自己的堅持，完全讓人感受到T.M.前輩真是有意思（笑）。

西川　這不是哪個好、哪個不好的問題，我就只是想聽聽服裝師的意見。想知道「你真的愛莎士比亞嗎？」

福田　啊哈哈哈，這一眼也跟劇中的感覺一模一樣呢。

──（笑）排練的狀況怎麼樣？

西川　我完全跟不上（笑）。想說明天是整排，要好好努力，結果接到一通電話，「明天排練取消了」」……咦咦！莎士比亞就像是被隔離在『七龍珠』裡出現的、一天相當於外界一年的「精神時光屋」一樣（笑）。

福田　簡單說、他出場的時間太晚了（笑）。第一幕一直沒登場，但當他登場的時候那個魄力就非常驚人。所以莎士比亞演唱的「Will Power」（意志）這首歌就是這齣劇的象徵，是音樂劇粉絲都很喜歡的歌曲，聽到西川先生練唱的時候，群眾演員都超興奮地跑來對我大叫「趕快過來聽」。

──加入大家口中的福田組的印象如何？

西川　我是第一次加入福田組，應該是在12〜13年前吧，津曲先生跟我說「有個叫福田雄一的人超有趣的」。不過我雖然很常上電視，但當時是抱著只上音樂節目的心態，因為我覺得其他領域不是我可以擅自入侵的。雖然也有人邀我演出舞台劇，但我從沒學過演戲，不認為自己有資格上台，覺得應該把這個機會讓給以此為目標的人，所以一直都是推辭的。也因為這樣，福田先生幫我統整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企劃、津曲先生也說「他是個願意為他人付出、很了不起的人」，如果是這麼熱情邀約的導演，那我就想一起合作看看。

福田　好高興喔。

──那麼對西川先生來說演出音樂劇有什麼樣的意義呢？

西川　大家常常會覺得我對於像音樂劇這樣、每天在舞台上重覆一樣的事會很排斥，總決得好像很多人都希望從我口中聽到「變化是好事」的答案，也常常被問到這樣的問題，但我其實最想做的就是人家要我做什麼我就照著做。尤其舞台劇是不斷打磨演技、直到在排練場的最後一天聽到「OK」為止，我很喜歡這樣的過程，跟大家想像的我的個性完全相反。但福田先生會突然丟一個「好，開始吧」超級亂來的指示……。

福田　噗哈哈哈（爆笑）。

西川　我整個傻眼，然後用自己揣摩的方式演戲、唱歌，他就超乾脆地說「就這樣，OK」。我覺得「他該不會對我一點愛都沒有吧」。然後跑去廁所洗把臉，告訴自己「我沒有哭」，每天都是這樣（笑）。

福田　（笑）。我不太喜歡在排練的階段就把演技固定下來，就連正式開演之後也一樣。當然有些演員是要定案下來比較好的，但西川先生我並不希望讓他定下來。正式演出的時候我應該也會一直在劇場，在每場公演結束後到後台，問他「這個地方這樣講應該也不錯吧？」想要享受西川先生更豐富更綜藝的反應。我覺得這陣子的西川先生真的超級有趣的，會想要在各個層面把他整倒呢（笑）。

西川　也太過分了吧（笑）。

福田　啊哈哈。西川先生就是因為「也能被整」才有意思嘛。

──在排練場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的呢？

西川　我覺得跟故事主線息息相關的人有很多要注意的地方，但我跟故事主線完全沒有交集。

福田　不，其實是有很多影響的喔。

西川　我這次覺得要提醒自己玩得開心，同時還要準備好自己的演技這一點非常困難。主線的演員完全空白地去找福田先生討論、形塑角色也是正確答案，但莎士比亞是要鼓起勇氣、抱著在排練場有必要的話連內褲的顏色都要換掉的決心去面對。

福田　聽你這麼說真是太開心了。西川先生會提供沒有絕對的實力就無法成立的「笑點」。比方說用自戀的態度唱歌的場景，要是歌喉不夠好就不好笑了。就是因為有堅強的歌唱實力這個地基，才能用「引人發笑」的方式去唱。如果不是這樣，是沒辦法單用歌聲就營造出「笑點」的。我想如果西川先生完全掌握到這一點、樂在其中的話，我接下來也一定會想要追求更多笑點吧。

西川　好可怕好可怕！

福田　（笑）。我是很貪心的人，不會一步步照本演出、而是放手讓大家去發揮。每次排練就是從頭一次排到尾。在這個時候、我坐在正中間的導演席，好像會露出「想要笑點」的表情。我自己沒有自覺計售了。但這個時候，西川先生一定會為我提供笑點吧（笑）。當然一定會有必須要做出取捨的時候，要在許多的演技與歌唱的可能性中提案「這樣的組合比較好」，但在這之前的排練時間就是我盡情享受的時候。

──在本作中以莎士比亞的身分演唱時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嗎？

西川　要是不好好維持在莎士比亞的狀態，一個不小心就會讓人覺得「就是西川嘛」。這麼一來故事就不成立了，我想要讓「由我來唱的莎士比亞」成立。比方說『歌劇魅影』好了，也是有很多演出「魅影」的演員，觀眾認為「這個人來演真是太好了」，演員也會很感動的。所以我會努力成為福田先生要求的、以及觀眾想看到的莎士比亞，站在舞台上。

──福田先生是BRAVO COMPANY劇團的團長，也身兼電視或電影的導演。執導舞台劇和電視・電影有什麼不一樣嗎？

福田　讓「笑點」成力的方式不一樣吧。『Something Rotten！』是喜劇，笑點是不可或缺的。一般來說，會透過裝傻、黜臭這一連串的過程去堆疊出笑點，但在電視或電影其實並不是那麼在意這一點。也有不斷裝傻的搞笑，這是我常說的「把黜臭交給觀眾」的做法。影視作品會有一種透過「這是怎樣啦」的黜臭來讓觀眾發笑的期待，我們也確信觀眾是做得到這一點的。但舞台劇基本上是一個全景、資訊處理會更慢，所以必須要在劇場中營造出容易發笑的、有爆發性的氣氛，然後讓觀眾哄然大笑，是需要下許多工夫的。畢竟觀眾就在面前，演員有趣的台詞沒有引發笑聲，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屈辱。所以我在執導時會注重如何營造讓觀眾容易發笑的氛圍。

──最後請推薦一下本劇的精彩之處。

西川　希望大家能抱著把自己的煩惱讓身邊的人來分擔的心情來看，就像是當成一個公司或學校這樣，大家最切身的社群，把煩惱丟給莎士比亞和諾斯特拉達姆士（橋本哲飾演）、讓他們解決，明年再繼續加油。我希望這會是最適合一年的結尾的作品。

福田　希望大家把複雜的事放一邊，用笑聲為今年劃下劇點。這是我至今執導的音樂劇當中最單純的作品。致敬諧仿了多音樂劇的部分或許會讓人覺得觀劇門檻很高，但故事真的很好懂，是一個能單純地樂在其中的舞台劇，歡迎大家來大笑一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