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のゆくえ

第一次聽見他的歌聲，是在很小、很小的時候。對於那個年紀所有的記憶都已模糊，卻仍依稀記得廣告的一個畫面，搭配著高亢清亮的歌聲。過了許多年，在我還是個自以為懂事的孩子的時候，他離開了這個世界。我從來都不是他的歌迷，對於當時喜歡他的同學的悲傷，只覺得不可思議。
在那之後，隨著時間一天一年地過去，我對他的記憶仍然停留在那一首歌曲，並且慢慢地淡去。一直到幾個月之前，我都還天真而膚淺地以為──
聽過了〈我的未來不是夢〉，就已經認識了全部的、張雨生。
　
因為楊培安的出道，他的高亢音域讓許多人再度想起張雨生。身為雨生歌迷的他，也時常演唱張雨生的歌曲，於是楊培安和張雨生之間，似乎就多了這麼一道連結，也造成了許多人將他們拿來相比較。
然而，這樣的比較不論對張雨生或楊培安，都是不公平的。如同培安自己說的，論音域、華人地區沒人比得上張雨生。而說到才華，也是沒有人能比得上張雨生的成就。「因為張雨生，我才知道，國語歌壇少了這樣一個奇才，是多少愛樂人的遺憾與損失！」在專輯裡的文案中，培安這麼寫著。
但在這裡，容我拿來引用並修改一下。
　
「因為楊培安，我才知道原來張雨生的歌曲，是如此憾動人心。誤以為我的未來不是夢就已經是全部的我，是多麼愚眛無知。」
　
當我現場聽見培安演唱〈口是心非〉、並且落下淚來的那一刻，那道過去一度斷裂、或許從來沒有真正牽繫住的、屬於緣份的軌跡，就已經再度銜接了起來。
仔細想想，後來的我一直有些排斥再去聽他的歌，或許因為是當年的一個錯誤的報導，說他是因為酒駕而出事。對於公眾人物，我們的標準總是比較高的。於是我對他也有些不諒解，總覺得他做了一個不好的示範，於是誤會了他這麼多年，直到培安數度澄清，當年張雨生出事的原因其實是疲勞駕駛，我才狠狠地被愧疚感襲擊，卻再也沒有機會對他說一聲對不起。何況，再抱歉也已經沒有意義。
於是我回頭去找他的作品，並買回了《未來》精選輯，重新地開始認識張雨生。
才終於明白，過去的我，其實從未真正用心聆聽過。
　
重新聽見〈帶我去月球〉，才第一次發現到歌曲中藏著的力量，似乎真的能夠飛越塵世間的烏煙瘴氣，到一個清新之地；ＣＤ轉到〈湖心草深長〉，彷彿讀到了《詩經》的〈周南．關雎〉篇，感受到古典而含蓄的溫柔；當他唱到〈我就要轉彎〉，我聽見了自己也曾經有過的質疑與掙扎；在他的〈跟的上我吧〉之中，我卻感到一陣心虛。一個人跑得太快看得太遠，想要分享卻無人共鳴的、那種感覺。不知道他是否孤單，但想必是很寂寞的吧。
一直要到他離開了近十年的現在，我才勉強地開始追趕他的腳步。
　
每一首歌，都是動人的相遇。一次又一次，我深深地感動了。
　
而更讓我驚訝的是，這些許多年前的歌，聽來卻一點也沒有隔閡感。
原來，他一直是跑在流行前面很遠很遠的地方，超越了當下、以及未來。
於是經典、於是永恆。
　
張雨生啊。
我們從來都沒有辦法真正跟上你的腳步，你的存在，也是如此理所當然。一直要到你離開，我們才後知後覺。
在這許多年間，多少愛恨交錯人消瘦。這些苦，是否真有來由？而隨著悲歡起落，人已靜默。又要等到何時、這些傷才能真正自由？
你已經自由。
　
我們再也沒有機會聽他唱出新的曲調，永遠不會知道、他還可能帶給我們的驚喜究竟有多少。所幸，他還留下了許多作品，讓我們還能聽見他的歌聲、感受到他的才情。
也明白了，什麼叫做──天籟。